升上六年級家慶主動來找我,同一時間家豪上了五年級,也希望和我約時間。兄弟倆各自排了固定時段,在一天中不同的時間和我談話。但他們談到相同的困擾:爸爸到教會戒毒去了。媽媽因爸爸吸毒早已離婚,所以兄弟倆由姑姑監護中。

在不同的時段,家慶與家豪各以不同的字眼描述著相關的情緒,哥哥表達比較多的擔憂和無助,弟弟則是直接說出他的憤怒,因為「爸才關出來就又呷果啊(吸膠),大家都看到了!」;相同的是,我讀到在他們茫然的眼神底下,那股深深的羞恥,不懂得為什麼爸爸要讓他們蒙羞。

諮商重建信心的過程有兩個面向同時進行:一方面與孩子探索「自己最愛做的事」,一方面也在諮商中試著寫「給爸爸的信」,鼓勵孩子將自己的感受說出來。後者費的力氣很大,我發現孩子一想到爸爸在面前,嘴巴就被一顆石頭堵住了,所以,寫了幾堂課,都還是:「親愛的爸爸,你在那裏好嗎?……」,大約持續了5、6個禮拜,才能逐漸的寫下來:「等教會安排好,我想要去看你。」,又過了幾個禮拜才加上:「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吸毒了。」,大約一個星期過後,才寫出:「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家來陪我們。」,而實際上他們也等到了兩年後的這一天。

與孩子探索自己的興趣時,哥哥正困擾著阿公強力要將他送到草屯去讀國中,認為那邊管得嚴,小孩不易變壞。可是他更想留在芬園國中,因為這裡有籃球隊。家慶與幾個死黨熱愛籃球,他們也為了能繼續一起打球而想辦法抵制大人的安排。為了圓孩子們打球的心願,在看見希望的資助下,校長特別從校外請了教練來,每週四個小時練球。在操練中揮落的大量汗水似乎瀰平了孩子受傷的心,五年級的家豪也在籃球隊中拼命,很以哥哥是籃球隊長作為楷模,經常與哥哥代表學校出去比賽,在彰化縣抱回了各種獎杯。

在一次縣長盃大賽中,家慶被縣內某所以籃球隊出名的國中教練賞識,主動邀請慶去考他們國中的體育班,但是慶認為阿公很固執,不可能同意,因此校長特別拜訪了阿公,說服了姑姑,我和姑姑也陪慶去考兩次試,家慶為了準備非常努力,幾個死黨兄弟每天陪他練體適能及專業球技,看在眼裡真令人感動。如願以償地,家慶上了X中籃球隊,如今打全國的青少年組,征戰南北,不斷的挑戰自我。

哥哥去讀國中後,家豪升上六年級挑起了大樑,也被選為籃球隊長。這屆六年級身材嬌小,球場上比較不利,但他們還是熱衷出場比賽,為了有球打輸球也甘心。教練再接再厲加強訓練,到六下縣長盃時還打到丙組銅牌,令人對孩子們的鬥志刮目相看。這兩兄弟都有熱衷的運動陪伴他們的青春期,每天忙碌著。六月荔枝期,阿嬤從山上下來,提了二十斤的荔枝來學校,靦覥的說:「老師啊,鄰大吔價疼價吔囡啊,我金甘謝啦!」臉上密密的細紋,眼底滿滿的誠摯,讓人不忍心拒絕,卻由衷的慚愧,由衷的謙卑。

終於家豪也畢業了,暑假過完,「看見希望」屆滿三年,家豪回到學校來找我,和過去一樣,他吃學校的營養午餐,我吃自備的便當。像重逢的老朋友一樣,他說:「老師,告訴你一件大事,爸爸暑假就回來了……」,然後他描述暑假中爸爸開著車帶他去探視集訓中的哥哥,籃球隊的哥哥們歡呼著迎接,爸爸如何為哥哥他們拍照,很為哥哥的努力而驕傲。爸爸也找到開車的工作,暑假中都載著豪一起去南北送貨,「爸爸都會買冰淇淋給我吃吔!」,說著,像冰淇淋一樣甜美的滋味從家豪發亮的雙眼中透了出來,我的心也充滿了安慰。